推荐指数:10分
他在笑。
忽然,大高的后背猛然推直,他的两片眼皮翻进了眼眶,眼珠死死地盯着我。老头的脑袋跌进沙地。大高硬挺挺地栽倒,头顶升起一股青烟。许多螃蟹爬过,他的脸就像烧尽的炭那样塌了下去。
我瘫坐在地。就在那时,老头从我的手中翻走,坐了起来。他的两道长长的伤口已经将他穿透。他轻飘飘的,就像一幅画,那种许多许多年前的,某个名人或很有权势的人的画。海面的闪电在我们之间穿过,每次都带来一阵风,使老头的破羽绒服斗篷般飒飒飞鼓。他翻过身,缓缓地爬向大海。蚂蚁大小的螃蟹从沙粒间钻出来,潮水一般涌入黑暗。老头的身体漂浮着,在海浪间若隐若现。他一直望着海岸,好像随时会回来。
这就是那个夜晚发生的事。后来,我独自等到天明,将大高的棚屋收拾干净才驱车离开。当时,我发现老头的药瓶滚到床底,就把它也带走了。那是一些朱砂颜色的柔软的药丸,很难闻,有种血和肉的味道。这些年,我拿着药瓶上的字,询问过不少有学识的人,但没有一个人给出确切的答案。前两天,我养的藏獒狗把沙发啃坏了,我突发奇想,倒出一粒药扔进了它的嘴里。扔完以后,我就有些后悔,大风(它的名字)并不是条坏狗,它对我很好。我忐忑不安地度过了两个夜晚,好在它依然活蹦乱跳,就我看来,它甚至还变壮了,骨头硬了,脑袋也胖了。当然,这一定是我的想象。
我很爱想象,从小就是。不光如此,我还出现过幻觉。就拿那个夜晚来说,过了差不多一个星期,我才想起大高这人早就开始吸食海洛因了,说不定是海洛因的味道使我构想出了一系列诡异莫测的事情。我这样说,并不是因为我找到了他吸毒的确切证据,而是有一天,我看着市政府门口进进出出的西装革履的假君子们,忽然想到:老头爬进大海的时候,我手里正握着一把上满子弹的死枪(没有编号的枪)。
我想:在没有枪也见不到那些大人物的时候,我尚且有将他们弄死的冲动,而当一个没有肾还断了脚的王八羔子就站在面前,我怎么可能不开枪,不为民除害,却目睹他逃之夭夭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