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邦昌扫了一遍在座的雄州官吏,此时,惟有坐在末座的吕少游成了一个异类,他倒是没有“摸鱼”,却也未吭一声,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墙上,俨然元神出窍一般。张邦昌气不打一处来,故意高声责问:
“吕少游,你在想什么?”
吕少游被点名后,稍稍愣了片刻,随后吐出一句:“这北珠若是鸡子般大小,岂不比天鹅的脖颈还粗?如何落入嗉囊中?”
吕少游一番插科打挥的话,立刻引来满堂哄笑,刚才那令人窒息的氛围在笑声中消解了大半。
刘豫讪笑着看了看吕少游,又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张邦昌,意思是雄州怎么会出此等“人才”?
张邦昌被刘豫嘲弄的眼神看得脸青一阵白一阵,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官吏竟然在如此场合胡搅蛮缠,丢尽了雄州的脸面。
吕少游并不介意他们的表情,而是起身拍了拍尘土,不卑不亢地说道:
“女真部向辽国供奉海东青,每次都要先交到辽国东都辽阳府,再由辽阳府的官员,转道送至南都析津府,然后再呈送辽国朝廷,此所谓‘鹰路’。”
见众人没有反应,吕少游稍作停顿后,一改刚才嬉皮笑脸的态度,高声抛出了两个疑问:
“既是如此珍贵的北珠,辽人在移文雄州时为何未予说明?”
“既是如此珍贵的北珠,辽人为何不走惯常的鹰路,反而绕弯来到这新城榷场?”
吕少游的质问迅速止住了堂内的哄笑,让所有在场的官员陷入了沉思。
明白吕少游的真正用意后,张邦昌再也不责怪吕少游的礼数,竟然难得地抛去了求救的眼神。
一位提刑司的属官见吕少游不好对付,起身代刘豫解围道:“因北珠事涉机密,榷场辽人初始也不知晓,只道丢失些寻常财货。几日后,辽国光禄卿马植遣人告知实情,本司不敢怠慢,才据实上奏朝廷。”
马植?张邦昌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。
提刑司属官似乎看懂了张邦昌的疑惑,解释道:“马植系辽国的一名汉人,祖籍幽州,三代辽国为官。此人来文交涉时措辞严厉,竟称北珠一事若不得妥善处置,要追究我朝毁约的责任,甚至不惜兵戎相见!”
一听要引起军事冲突,张邦昌再次被吓得六神无主,下面的议论声又一次打破大厅内的寂静。
刘豫趁机夺回了话语权:“事涉两国外事纠纷,所以小小的提刑司不敢自专,故连同那马植的移文,一同上呈朝廷,所以还是要有劳知州费心。”
张邦昌现在已经完全明白,刘豫硬生生把盗窃案件变成了外事纠纷,借着朝廷的名义又把球踢回了雄州。
推脱公务仍属于张邦昌的传统技能,他并不甘心就此乖乖入坑:“兹事体大,着实不一般,不过省札里说的是州司会办,也要请刘提刑多关心才是。”